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上传-(宋)郭雍撰《郭氏传家易说》

旧版内容| 2023-02-23| 0

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上传(宋)郭雍撰《郭氏傳家易說•卷七

宋郭雍撰

繫辭上

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

繫辭首一章之義,當先辨天地非乾坤,乾坤非天地,及明道之乾坤,易之乾坤,三才之天地,卦中之天地,然後其義可明。若直以天地尊卑便為乾坤,孰不知天地尊卑之理?如此則于道、于易、于卦皆無意義。若非聖人之言也,聖人之言豈苟然哉?此章蓋明作易聖人首畫乾坤二卦之義,此謂易之乾坤,卦中天地之象也。且无形者道,有形者物。乾坤,道也;天地,物也。故道有乾坤而无天地,物有天地而无乾坤。及乎觸類而長之,然後乾為天,坤為地,非本无分也,此乾坤天地之辨也。无象則道也,有象則卦也。道之乾坤,无象也,有其道而未見于書也。易之乾坤,有象也,畫而為卦,見之于書者也。三才之天地,天地也。卦中之天地,上下二卦,又三才之象也。孔子繫辭,繫周易也。周易以乾坤六畫為首,故首言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蓋言文王重卦,得天尊地卑之象,而後乾坤之卦定也。若論乾坤之道,則乾坤定而後天尊地卑,其義不同。故包犧之畫在上為天,尊道也;文王之重在下為地,卑道也。尊包犧而自卑之,是為得天尊地卑之道矣。天尊地卑,然後卦象形,六位著,剛柔分。其始則乾坤二卦先定,故曰:乾坤,其易之門邪?

卑高以陳,貴賤位矣。

卑,地也;高,天也。天地高卑以陳,則人位乎兩間,而人道著矣。貴賤,人道也。天地純一,故一高一卑;人道不齊,則或貴或賤,而位有分焉。此六位之所由以立也。有六位而後剛柔生焉,故位為一定之體,而剛柔則變矣。

動靜有常,剛柔斷矣。

乾,陽也,陽為動;坤,陰也,陰為靜。爻之變本乎動靜,觀動靜常理,則六爻剛柔斷然可知。動以變為常,靜以不變為常。易稱剛柔,皆謂九六也。上言乾坤定者,由上下二卦也。貴賤位者,六位也。此言剛柔斷者,六爻也。

方以類聚,物以羣分,吉凶生矣。

乾、坤畫卦之始,本無吉凶,因人而生也。方,所也。物以方而聚,言其大致也;復以羣而分,言乎其微也。類聚羣分,皆在物也。物動則有吉凶,而其幾則見于易。故易之吉凶,因物之類聚羣分而生,初未之有也。易之所有者,卦與爻位而已,前三者是也。因三才而生見者,吉凶變化也。論乾、坤卦位,六爻吉凶變化如此,則諸卦可知。

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變化見矣。

此章論乾坤,先言卦位生爻,以盡設卦之道。繼言吉凶生,變化見,以見乾坤之致用。變化之道,至微難見,因在天成象,以見乾之變化,因在地成形,以見坤之變化,故曰變化見矣。

是故剛柔相摩,八卦相盪。鼓之以雷霆,潤之以風雨。日月運行,一寒一暑。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

變化之見,在易則見于剛柔,八卦在天地之間則見于雷霆、風雨、日月、寒暑,在人則見于男女,皆乾、坤變化之道也。剛柔者,六爻之九六也。乾、坤九六,剛柔相摩而變,故八卦因之相盪,而六十四卦生焉,此見于易者也。雷霆、風雨之鼔潤,日月、寒暑之運行,皆八卦變化之象,見于天地之間者也。雷霆、風雨,鼓潤萬物者也;日月,運行寒暑者也。乾道成男,在易則震、坎、艮是也,在人則男也;坤道成女,在易則巽、離、兌是也,在人則女也。

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。乾以易知,坤以簡能。

自天尊地卑,言乾坤之設卦;卑高以陳,言乾坤之六位;動靜有常,言乾坤六爻之剛柔。繼言因方物而吉凶生,因象形而變化見,則乾坤之義略備矣。繼又明變化之見,有見于易者,有見于天地之間及人道者,雖各不同,而其象一也。自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之下,大明乾坤之德,而終之以聖人法乾坤之道,則乾坤之義畢矣。繫易之義,莫大于此,莫先于此,故以是首章也。且自易言之,則易始于乾坤,而乾又為坤之始,是為大始也。自物言之,則萬物始于坤,坤始于乾,是為大始也。大始以氣言,乾為天,天知始物而已,非生也。坤為地,地成形則生,而作成之也。此地道之代終也。然乾之大始,以易而知,知始而已,亦非生也。坤之成物,以簡而能,能則作成之義也。非易則不知,非簡則不能,乾坤之道,不過于此,况人乎?是以聖人之道无他焉,法乾坤易簡而已。

易則易知,簡則易從。易知則有親,易從則有功。有親則可久,有功則可大。可久則賢人之德,可大則賢人之業。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,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。

乾道易,故人亦易知;坤道簡,故人亦易從。人能法乾坤之易簡者,以易知易從而已。以易知之道接物,故物輔而相親;以易從之道有為,故人歸而有功。有親樂其易也,易則可久之道也;有功成于簡也,簡則可大之道也。且乾以無不覆為易,坤以无不載為簡。人思无不覆之道,則天下萬物不能外其親,此其所以可久也;思无不載之道,則天下萬物不能外其功,此其所以可大也。法乾坤之易簡,至于可久可大,則賢人之德業至矣。原始要終,雖天下之理不同,皆以易簡而得之,此所謂知其所本者也。天下之理得,則與天地合德,是以成位乎其中而參天地。且乾以易知,天亦易也;坤以簡能,地亦簡也。聖賢之德業,以易簡而成;天下之理,以易簡而得。天地與人,其德一歸之易簡,非合德參天地而何?此章前言設卦之道,而後言賢人可大可久之德業,則知易不徒設也,將以其道用于天下耳。昧者未之知,故務為艱險以去其易,務為繁苛以去其簡。徇目前之利,而不顧方來之弊,則德于是乎不可久;作聰明,窮奢欲,矜權術,滋法令,則業于是乎不可大。天下之理既不能得,于是上下乖離,而天下始亂矣,漢唐之弊是也。安能知成位乎其中,本于至簡至易之道哉?聖人憂患後世,不知君人之有道,此文王之易所以作,而孔子復繫辭以明之之意也。然乾坤易簡與人道易簡,本非二道,故孔子論易簡自乾坤,終以人道,相馴而致,无少間也。此章始自天尊地卑,終于易簡,乾坤之義畢矣。

聖人設卦觀象,繫辭焉而明吉凶,剛柔相推而生變化。是故吉凶者,失得之象也;悔吝者,憂虞之象也;變化者,進退之象也;剛柔者,晝夜之象也。六爻之動,三極之道也。

此章明聖人設卦之道。卦所以觀天下之象,象在彼者也。聖人像之于卦,故觀于此而可得也。有畫而无辭,則吉凶不可得而知。繫之以辭,所以明吉凶也。剛柔不相推,則止于乾坤而已。變化无自而生,變化不生,則六十四卦不能成也。然吉凶變化,雖各有所主䆒,其實亦皆象也。易以象為主,而象為難明,故復詳言之。彼有失得,則卦以吉凶象之;彼有憂虞,則卦以悔吝象之;彼有進退,則卦以變化象之;彼有晝夜,則卦以剛柔象之。彼所有之象,聖人莫不觀而象之于此,此作易之道也。六爻之動,動則變,所以象三極,變化之道也。既象進退,又象三極者,進退特人事耳。由卦全體而言,天地人之道皆具,豈獨人事而已哉?曰明吉凶,則悔吝可知。然剛柔變化,自為易之二道相因而生,故各有象。獨辭无象,故不言也。剛之極則柔,晝之極則夜,所以剛柔象晝夜也。

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,易之序也;所樂而玩者,爻之辭也。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,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。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

上言聖人,謂作易之聖人也。此言君子,謂玩易之君子也。有聖人作易如彼,故君子玩之如此。非獨明作易之道,亦所以垂玩易之法。又以見非聖人不能作易,而君子之成德,玩易之所致也。然玩易有二道:一則所居而安者,易之序;所樂而玩者,爻之辭是也。一則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,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是也。易之序者,卦之序也。序有時在其中,故君子居其時而安之者,得其序也。如居否之時,則儉德辟難;居既濟之時,則思患豫防之,是以安也。爻之辭,所以明道也。道非樂玩其辭,則不可得而見。故因介于石,而有得于知幾之神;因鳴鶴在陰,而有得于樞機之慎。舉爻辭尚樂而玩,則卦辭為可知矣。此其一也。其二,則聖人又明居處動作之有異,不可以一塗盡其道。方居之時,无所營為,故觀易之象以明時,玩易之辭以探道。及動之後,悔吝攸生,故觀其變以知善惡,玩其占以明吉凶。是以君子常吉而天祐之者,蓋于所居所樂、一動一靜之際,莫非以易道自處。非天私君子而祐之,實自致也。占不獨蓍龜也,凡極數知來皆占也,謂占于易之道也。前章終于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,謂在上尊位之聖人也。不曰聖人而曰賢人,謂能法乾坤易簡,非獨聖人可得天下之理,賢者亦可修而得也。此章終于君子玩易,蓋兼上下窮通之君子,其玩易皆一也。稱君子,兼聖賢言之。

彖者,言乎象者也。爻者,言乎變者也。吉凶者,言乎其失得也。悔吝者,言乎其小疵也。无咎者,善補過也。

前章言卦之象備矣,此章又明玩辭之法也。彖之辭,所以言一卦之象也。象非為天為地而已,八卦之義,變動不居,皆其象也。爻之辭,所以言一卦之變也。卦由爻以變,爻之辭又明其變之所以也。吉凶,言其失得之大。悔吝,言其所失之小。无咎,稱其善補過。此五者,皆易辭之道也。君子樂玩,在此而已。

是故列貴賤者存乎位,齊小大者存乎卦,辨吉凶者存乎辭,憂悔吝者存乎介,震无咎者存乎悔。

上而貴,下而賤,係乎六爻,故曰存乎位。乾、坤之大,井、鼎之小,皆卦也,故言齊小大。繫辭焉而明吉凶,是存乎辭也。憂悔吝者,方悔吝未至之時,先明于幾微則无疵,故存乎介,亦由思患而豫防之也。知畏過咎,常自震悔,則可補過,故存乎悔,亦由恐懼修省者也。人有貴賤而位列之,人有小大不齊而卦齊之,介雖所以憂悔吝,而悔又以震无咎也。能知辭之所言如彼,又知理之所存如此,樂而玩之,是其所以為君子也。

是故卦有小大,辭有險易。辭也者,各指其所之。

觀卦之象,而卦有小大之異,君子所居不可同;玩卦之辭,而辭有險易之辨,君子所樂不能一。各指其所之者,之于常則其辭易,之于變則其辭險,是非辭无以示其所之也。

易與天地凖,故能彌綸天地之道。

自此至知鬼神之情狀,别為一章。天地至大也,人居其中,則備三才。易之為書,三才之道也。是以一卦之中,皆備三才之象,故與天地凖。凖則其道彌綸,周滿天地,而无有餘不足之差。故天地人鬼无或不知者,以不能外乎易故也。言天地,則人在其中矣。

仰以觀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。原始反終,故知死生之說。

由易之道,仰觀俯察,則天地幽明之故无不知。幽則天地之道,其隱者也;明則天地之道,其顯者也。在人則原形氣之始,反形氣之終,其死生之說,尤為易知。故謂幽明之故者,以事理言,至死生則可說者也。

精氣為物,游魂為變,是故知鬼神之情狀。

萬物,出于天地者也。人與萬物皆一也。由天地至精之氣,鍾而為物,物散而變,則復于天地。是鬼神之情狀,雖極幽隱,不過于人物聚散而已,蓋可得而知也。故文王之易,于卦具天地,而爻具人位。是人由天地精氣而生,雖有參天地之道,而无同天地之體也。卦以用事而終窮,窮而變,亦猶鬼神也。故人鬼之象,與卦一也。上言幽明之故,天地也;死生之說,人也;精氣游魂,鬼神也。辨天地人鬼之理,宜其同章。先儒别鬼神于下章,未詳其旨。

與天地相似,故不違。

自此别為一章,論聖人之道至无方无體而終也。聖人與天地合其德,故與天地相似。天且弗違,而况於人乎?是以天地无違于聖人,聖人亦无違于天地也。或謂易與天地相似,易非特相似而已,相似者謂人道也。

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,故不過。

聖人以周物為知,以濟天下為道,未嘗私一身而周濟之也,故能與天地相似,其道雖大而不為過者以此。上言與天地相似,猶中庸所謂參天地也;此言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,猶中庸所謂非自成已而已也,所以成物也。

案:原本脱參天地也至中庸所謂二十一字,今據大易粹言校補】。

旁行而不流。

聖人應天下之變,一以易道而已。故雖委曲旁通,而未嘗逐物流移,適則用之,過則棄之而已,所以和而不流也。蓋亦曲能有誠之義。

樂天知命,故不憂。

聖人不能无憂,而此言不憂者,蓋聖人之憂在道,而其所不憂者在身。樂天則无偽,知命則无欲。憂者,偽欲之所生。无偽无欲,无適而非天,則憂无自而至也。此言天者,孟子所謂知性則知天之天也。此言命者,孟子所謂有命焉之命也。中庸言天命之謂性,亦是道也,故此言樂天知命。說卦言窮理盡性至于命,及中庸、孟子之言其道,皆一致。中說竊聖人之言曰:樂天知命吾何憂?窮理盡性吾何疑?其言似也,其道非也。且言樂天知命吾何憂,雖未大失,然其意以窮通為命矣。至言窮理盡性,其失遠矣。夫窮理盡性,聖人之事,非特去疑而已,其與樂天知命相為終始,未易以憂疑為辨也。語曰:知者不惑。不惑則无疑矣,况窮理盡性,聖人之事乎?聖人之无疑久矣,至于盡已之性,盡人之性,盡物之性,又豈无疑而已哉?文中子不明此,務為心迹之說,反覆其言,不過于一身憂疑而止耳。蓋不知知周乎萬物,而道濟天下,以窮理盡性之說者也。故區區于心迹之間,終不能遺一身而觀之,是之謂不知道。

安土敦乎仁,故能愛。

安土,常人之情,聖人之治,因之而已,固不能從已之欲也。能因其所安而安之,而後可以敦乎仁。敦乎仁,則愛道廣矣。所謂仁者,愛人也;愛者,好生之德也。

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,曲成萬物而不遺,通乎晝夜之道而知。

聖人以一人之身,固不能範圍天地之化。然所謂範圍者,為之有制而已。天地之化,有時而過者在彼;聖人範圍之制,无傷財害民之失,則所過在彼,而制其過者在聖人。是猶泰所謂財成天地之道也。曲成萬物而不遺者,盡人之性。盡物之性,生成而无天傷,无所遺焉,所謂輔相天地之宜也。易言晝夜之道,最為難明。夫幽明,隱顯也。晝夜之道,非幽明之故也。昏極則生晝,明極則生夜,猶陰之生陽,柔之變剛,動極而靜,皆有道以運之,而變于是乎生。變者有象,運者无形。由有象則可以知无形,由晝夜、陰陽、剛柔、動靜則可以知道。故曰:通乎晝夜之道而知。通乎晝夜,則陰陽、剛柔其類舉可知也。以人事言之,則盛衰、治亂、進退、存亡、得喪,孰非晝夜之道乎?故有範圍之道以參天地,有曲成之道以育萬物。通乎晝夜之道,則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矣。非聖人極天下之至神,其孰能與于此?先儒或以範圍為犯違,誤矣。

故神无方而易无體。

經言神、易、道、聖人,凡有四者之異。且神无自神,其在道則道之神也,在易則易之神也,在聖人則聖人之神也。神寓于道、易、聖人,而道、易、聖人各有其名,不謂之神,此神所以无方也。易之有體者,書也;書之為體者,卦象也。書以卦象為體,卦象未立,而是道具有。及其既立,則曰卦也,曰象也,不得復謂之易。如此,則易為无體矣。然聖人範圍曲成,通乎晝夜,豈无自而能然哉?蓋用易无體之道,以盡无方之神,而後能之也。如是,則神也,易也,託聖人以為方體耳,故以是終之。

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。仁者見之謂之仁,知者見之謂之知,百姓日用而不知,故君子之道鮮矣。

繫辭言道,此章為甚著。蓋惟道兼統三才,三才不過二象,陰陽是也。天地人皆具陰陽,故六,是之謂一陰一陽之道也。繼之者有自然之善,成之者有在人之性。大其性者于此成其大,小其性者于此成其小。仁者見其仁而得之,謂道為仁;知者見其知而得之,謂道為知。故自古聖賢雖各有得而未嘗同者,其性之所成異故也。然謂仁知非道則不可也,特非道之大全耳。仁者知者猶有見而得之,斯民之愚又日用而不知矣。凡日用而順成者皆道也,百姓不知有道,故性之所成者鮮,此聖人所以明之也。明之則天下後世皆知其一陰一陽為具三才之道,繼之者有善而成之在人,使仁知不為獨見之異,百姓用而知之,此聖人明道之意也。然則聖人何如其明也?包犧以八卦,文王以六十四,孔子以彖、象、繫辭是已。故易之為書,所以明易之道也。易之道,三才之道也。三才之道,一陰一陽之道也。一陰一陽之道,道之大全也。道之大全,天得之而天,地得之而地,人得之而人。又成于性者,有仁知聖賢之異,道盡于斯矣。然經自成之者性之後,主人事而言,其言繼之者善,則與道同體,不獨在人之善矣。經所謂易簡之善,配至德之善也。能充孟子性善之說,則可以明此為善惡,論者不知有此也。此善,天道也。天道无不誠,故至善存焉。中庸論誠,首言天命之性。孟子良心、赤子之心與性善之說,雖本諸此,又加詳焉。

顯諸仁,藏諸用,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。

此章明易與聖人之同用也。易之道无體,故隱顯无常。當用則顯諸仁,已用則藏諸用。顯也,藏也,皆有所託,故知易之无體也。方其用也,雖鼔動萬物,使之化育,而无道不行之憂,是不與聖人同憂矣。

盛德大業至矣哉!富有之謂大業,日新之謂盛德。

易有盛德大業,聖人用易之道,亦見于德業,故盛德大業不獨主聖人言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此易之盛德也;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,此易之大業也。然富有則无外,无外,大之至也,聖人用此,故有可大之業;日新則无窮,无窮則久,聖人用此,故有可久之德也。前言易道之不與聖人同憂者,此言其所同者德業也。

生生之謂易,成象之謂乾,效法之謂坤,極數知來之謂占,通變之謂事,陰陽不測之謂神。

此章先明易與乾坤體用,後言聖人之效法也。自易而生乾坤,自乾坤生八卦,八卦生六十四,而後二篇之策,當萬物之數,所謂生生之謂易也。自易之生,乾為成象之始,坤則效法于乾,此乾坤之義也。能盡天下之數以前知者,易之占也。通其變而周流无窮者,易之事也。惟神无方,无乎不在,故以陰陽不測言之。此論易與乾坤之體,以及于不可知之神,皆體也。自此而下,易與乾坤之用也。

夫易廣矣大矣,以言乎遠則不禦,以言乎邇則静而正,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。

易道廣大,彌綸天地,故遠不可禦而无不及,近无所遺,皆靜而正。天地之間,或道或事,在人在物,无不備于斯。此易道之用也。

夫乾,其靜也專,其動也直,是以大生焉。夫坤,其靜也翕,其動也闢,是以廣生焉。廣大配天地,變通配四時,陰陽之義配日月,易簡之善配至德。

乾為陽,主動;坤為陰,主静。一于動,則不能生大,无其體也;一于靜,則不能生廣,无其用也。大哉乾元,萬物資始,靜專也;雲行雨施,品物流形,動直也;坤之含弘,靜翕也;光大,動闢也。故又曰:坤至柔而動也剛,至靜而德方。此廣大所由以生也。乾坤之廣大,足以配天地;其變通,足以配四時;其為陰陽之義,足以配日月;其易簡之善,足以配至德。至德主聖人中庸之德而言,盡中庸人道之至德,則可久之德,可大之業,皆至德也。配者,非乾坤不足于是四者而曰配也。以言乾坤之一,足以配其全德,則天地、四時、日月、至德,皆為乾坤之一象耳。是以乾坤以廣大之一道,足以盡天地,而天地不足以盡乾坤者,此也。

曰:易其至矣乎!夫易,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。

前言易與乾坤之義,故此復歎美易之至,而言聖人用其道以崇德廣業也。崇德故德盛,廣業故業大。盛德大業,非用易之道則不能至,故聖人先歎美易之至,而後言法效也。至,謂前所言易與乾坤之事也。

知崇禮卑,崇效天,卑法地。天地設位,而易行乎其中矣。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。

易之廣大,備于天地之間,故舉天下之事,莫不皆有易之道。凡具天地之象者,易已在其中矣,故聖人无適而不用易,非獨崇德廣業而已也。且知以崇高而後明,禮以卑遜而後恭,知崇禮卑,宜无與于易矣。然崇者天之道,卑者地之德,知崇效天,禮卑法地,則天地之位已設矣。天地之位已設,則易已行乎知禮之中,此聖人所以大而德業,小而言行,至于天地人鬼之變,无適而不用易者,此也。惟成之以性,存存不忘,則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,其道義之要,皆由此塗出,故易為道義之門也。法乾坤簡易以崇德廣業,特其大者耳,故此又言知崇禮卑,以見其小者也。

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,而擬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謂之象。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,繫辭焉以斷其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,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。擬之而後言,議之而後動,擬議以成其變化。

此章明擬議爻象之道至盜之招也。而終且賾者,天下之至隱,不可得而見也。聖人或擬其形容,或象其物宜,易于是乎有象矣。天下之動,變所由生,觀時會通,以行典禮,則爻之動,為觀時之要也。繫之以辭,斷其吉凶,則爻之辭,吉凶之證也。謂之爻者,如此二者,蓋作易聖人立爻象之初意也。象為天下之至賾,勿遂惡其賾而忽之也。爻為天下之至動,蓋因時有宜而不可亂也。所以然者,君子于一言一動,必以爻象擬議之,而後能成變化之道,則所樂而玩者,極其至矣。上言聖人立爻象之本意,下言君子擬議爻象而後言動,亦猶前言聖人設卦觀象,終之以君子觀象玩辭之說也。能明此,故知爻象之用,是以君子玩易,必擬其象而議其辭可也。

「鳴鶴在陰,其子和之,我有好爵,吾與爾靡之。」子曰:「君子居其室,出其言善,則千里之外應之,況其邇者乎。居其室,出其言不善,則千里之外違之,況其邇者乎。言出乎身,加乎民。行發乎邇,見乎遠。言行,君子之樞機,樞機之發,榮辱之主也。言行,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,可不慎乎。」

同人「先號咷而後笑」,子曰:「君子之道,或出或處,或默或語。二人同心,其利斷金,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。」

自此以下,皆言擬議爻象之道也。鳴鶴在隂,其子和之。我有好爵,吾與爾靡之。初非有及于言行也。聖人擬議之,則見言行之不可不慎。既得其道,則言行之間,所以成其變化也。同人先號咷而後笑,初非有及于出處語默也。聖人擬議之,則見其同心之利,同言之臭。既得其道,則出處語默之際,所以成其變化也。聖人憂患後世,不知爻象之用,故明擬議之道,如此而已。

初六「藉用白茅,无咎。」子曰:「苟錯諸地而可矣。藉之用茅,何咎之有。慎之至也。夫茅之為物,薄而用可重也,慎斯術也以往,其无所失矣。」

「勞謙,君子有終,吉。」子曰:「勞而不伐,有功而不德,厚之至也。語以其功下人者也。德言盛,禮言恭。謙也者,致恭以存其位者也。」

「亢龍有悔」,子曰:「貴而无位,高而无民,賢人在下位而无輔,是以動而有悔也。」

「不出戶庭,无咎」,子曰:「亂之所生也,則言語以為階。君不密則失臣,臣不密則失身,幾事不密則害成,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。」

子曰:「作易者,其知盜乎?易曰:『負且乘,致寇至。』負也者,小人之事也。乘也者,君子之器也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盜思奪之矣。上慢下暴,盜思伐之矣。慢藏誨盜,冶容誨淫。易曰『負且乘,致寇至』,盜之招也。

此五者,當與鳴鶴在陰,同居爻象擬議之終,蓋皆擬議之道也。或别為一章,非也。擬議者,聖人用易之道,蓋觀象玩辭,所以反諸其身也。然不曰用而曰擬議者,爻象必先擬議而後可用,方擬諸形容,象其物宜,必從其事物象類,以探作易聖人之意,是以必至于擬議而後可也。古之君子,以擬議為學易之要務,而世多略而不言,或言之復失擬議之道,是以易終不用于世也。且玩易之辭,有曰藉用白茅无咎,則知无所失之慎;有曰勞謙君子有終吉,則知以功下人之恭;有曰亢龍有悔,則知貴高不可以无輔;有曰不出戶庭无咎,則知言語不可以不密;有曰負且乘,致寇至,則知非所乘而招盜。是皆擬議而知其變化也。五者之下,各繫以孔子之言。蓋孔子擬議之辭,所謂擬之而後言者也。能觸類而長之,則三百八十四爻能事畢矣,天地之間備矣。聖人存其大法,得此七者已足用,蓋難盡為之言也。聖人初已盡言于彖、象、文言,以謂擬議之學未明,故復繫于此。其憂後世所以垂教,至矣盡矣。後世欲務空言誇世,則不必深明其說。苟欲為力行之學,歸于君子之儒,則擬議之道,宜先盡心焉。其言作易者其知盜乎者,蓋聖人歎易之道无不備也,盜之情不必知也,宜其无所見于易也。尚且深明于此,則天地之間,舉无遺矣。擬議之道,其可忽乎?故驚而歎之,有是言也。觀此則知崇禮卑,又无足疑者。繫辭自天尊地卑之後,至此章終,凡言重卦、設卦、易道、易辭、爻位、彖、象、乾、坤,神聖及聖賢之所法則,君子之所觀玩,與夫學者擬議之道,略盡于斯。其所未言者數,所未詳者變化之道,故繼之于後也。

天一,地二,天三,地四,天五,地六,天七,地八,天九,地十。

案:原本此節錯置易有聖人之道四焉,此之謂也。後故說曰:前言天數五,地數五者,此也。今從程子、朱子傳義移此。

前言天數五,地數五者,此也。漢志言天以一生水,地以二生火,天以三生木,地以四生金,天以五生土。故或謂天一至天五為五行生數,地六至地十為五行成數。雖有此五行之說,而于易无所見。故五行之說出于歷數之學,非易之道也。

案:原本云:此二十字當在天數五之上,錯簡于此。今已移正,附識之】。

天數五,地數五,五位相得而各有合。天數二十有五,地數三十,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,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。

案:,原本此節在故再扐而後掛句後,故說曰:先大衍而天地次之。今從朱子本義移此】。一三五七九,天數之五也;二四六八十,地數之五也。一與六,二與七,三與八,四與九,五與十,皆合也,故曰:五位相得而各有合。積一三五七九之數凡二十五,故曰:天數二十有五。積二四六八十之數凡三十,故曰:地數三十。合天地之數五十有五。天地所以能成變化而行鬼神者,莫不有數存焉。成變化,行鬼神,所謂幽明之故也。變化,見于萬物者也;鬼神,運于四時者也。易數以大衍為宗,天地之數,大衍之所合也,故先大衍而天地次之。

大衍之數五十。

聖人易數之學不傳久矣,今粗能通者,天地之數、大衍之數、乾坤二篇之策而已。捨揲卦之外,亦莫知其用也。世之言易數者,皆出于緯書、星歷、災異之學,流為陰陽末技,非聖人之道也。然大衍天地謂之數,乾坤二篇謂之策,則數者策之所宗,而策為已定之數也。孔穎達謂于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之中,獨取五十策為用,是則數反出于策,大衍反出于二篇,其倒置甚矣。豈不思積數之揲而後有策,由大衍而後有二篇乎?京房以十日、十二辰、二十八宿為五十,馬融以太極、兩儀、日月、四時、五行、十二月、二十四氣為五十,荀爽以八卦、六爻加乾坤用九、用六為五十,皆妄相傅會,非學者所宜言。至鄭康成、姚信、董遇皆取天地之數以減五六,義雖近之,而鄭氏謂五行減五為五十,姚、董謂六畫減六為四十九,五六當減則減,又何必傅會五行、六畫?此儒者之蔽也。

韓氏取王弼之言曰:演天地之數,所賴者五十,夫何賴焉?顧歡云:立此五十數以數神,又何立焉?夫數本于自然,數之所始,聖人能知而明之耳,安能以私意加毫末于是也?故大衍之數五十,是為自然之數,皆不可窮其義。窮之愈切,其失愈遠,惟毋意、母、必,斯得之矣。故曰:至誠如神,自其用四十有九之後,聖人得以用之也。若是,則大衍之數五十,猶數之天也;其用四十有九,猶數之人也。天人之道既立,則用與不用生焉,此之謂易之數也。然近世歷家多稱出于大衍,蓋傅會其數于其始,名是而實非。及一變用,則其數支離,終不可復得,何大衍之有?皆妄人之說也。歷數之學,傅會甚易,且以五十為始,四十九為始,五十五為始,八十一、六十四皆可首數。至其窒不能通,則小小遷就,亦无大失,是如顧歡之言,可立之數也。儒者往往不明乎此,肆為術士所欺。然自漢以來,太初四分猶為近古,故其數多本乎自然。是以歷家有言曰:古之六術,並同四分。以遷史攷,太初亦四分也,而亡失特甚。歷之疎繆,有古以來,莫甚于三統。班氏不復討論太初,而備載三統,至其傅會欺妄之言,一語不遺,良可歎也。後世皆謂一行、王朴之術出于大衍,二者亦皆術士之學,第能文飾之耳。欲如太初四分近古之數,尚未之有,況易乎?故易數與歷,不可同論也。

其用四十有九,分而為二以象兩,掛一以象三,揲之以四以象四時,歸奇于扐以象閏。五歲再閏,故再扐而後掛。

五十者,數之本也。四十有九者,數之用也。此聖人用數揲蓍之法也。揲蓍之法,自四十有九分而為二,以象兩儀。就兩儀之間,于天數之中分掛其一,而配兩儀,以備三才之象,故曰掛一以象三也。揲之以四,象四時也。奇者,所掛之一也。扐者,左右兩揲之餘也。得左右兩揲之餘,寘于前,以奇歸之也。歸奇象閏也,五歲再閏,非以再扐象再閏也。蓋閏之後有再歲,故歸奇之後亦有再扐也。再扐而後復掛,掛而復歸,則五歲再閏之義矣。凡一奇再扐,三變而成一爻,十有八變則一卦成矣。然併奇與扐計之,初揲非餘五則餘九,再揲三揲皆非餘四則餘八。世俗以八九謂之多,四五謂之少,故有三多三少之言,其數雖不差,而其名非矣。且初揲餘五,再揲餘四,三揲餘四,以四十九數計之,去此十三數,則左右兩手之中,得四九三十有六,老陽之數也,故陽爻為九,而其策為三十六。初揲餘九,再揲餘八,三揲餘八,以四十九數計之,去此二十五數,則左右兩手之中,得四六二十有四,老隂之數也,故陰爻為六,而其策為二十四。至于世俗所謂兩少一多者,去其十七,則得四八三十有二,少陰之數八也。俗所謂兩多一少者,去其二十一,則得四七二十有八,少陽之數七也。揲蓍之法本无二致,因或者誤以扐為奇,又好以三多三少論陰陽之數,故異說從而生焉。

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坤之策百四十有四,凡三百有六十,當期之日。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,當萬物之數也。

策者,揲而所得之數也。乾坤之策,皆取老陽老陰之數。老陽之數三十有六,六之則乾之策,故二百一十有六;老陰之數二十有四,六之則坤之策,故百四十有四。二篇之策,凡陽爻百九十有二,皆乾之九也;陰爻百九十有二,皆坤之六也。合為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,以象萬物之數也。乾坤之策三百六十,而日當期之日者,三百六十中數也。二十四氣過之,故曰氣盈;十二月不及焉,故曰朔虚。氣盈朔虚,積而為閏者也。聖人舉中道言之,故曰當期之日。乾坤二篇之策,皆一定之數,出于大衍者也。故大衍之序先天地,而乾坤之策又次之。

是故四營而成易,十有八變而成卦,八卦而小成。引而伸之,觸類而長之,天下之能事畢矣。

四營,謂分而為二,掛一象三,揲之以四,歸奇于扐,其營有四也。四營而後有爻,爻而後有卦,故云成易也。一掛再扐,共為三變而成一爻,六爻則十有八變矣。自八卦小成,引而伸之,觸類而長之,重為六十四卦,合三百八十四爻,為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,則天地之間无不備矣。乾坤策數之後,復繼以四營成易之道者,以明易之作始于數也。

顯道神德行,是故可與酬酢,可與祐神矣。

此言聖人能顯易之道,神易之德行而用之,故可以酬酢天下之變,而贊天地之化育也。祐,助也。祐神,所以贊化育也。繫辭自首章至天下之能事畢矣,皆聖人顯道、神德行、酬酢、祐神之事,故以此終之。

曰:知變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為乎?

變化即盡神也,故由變化可以知神。天下之變化或不得而知,則由易之變化以知之。知神之所為者,知神之所謂也。

易有聖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辭,以動者尚其變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

言則用其辭,動則用其變,制器用其象,卜筮用其占。聖人用易之道,又有是四焉者,故言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也。

是以君子將有為也,將有行也,問焉而以言,其受命也如響,无有遠近幽深,遂知來物。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與于此!

君子有為有行,問言受命,蓋言求其道于易中,如問之以言,求而得其道如響應,以見易之无乎不備,可與酬酢也。无遠近幽深,見幾知來,非易為天下之至精,孰能如此?

參伍以變,錯綜其數。通其變,遂成天地之文;極其數,遂定天下之象。非天下之至變,其孰能與于此!

凡天下之變皆變也,凡天下之數皆數也,而易又參伍之,錯綜之,蓋變與數之所自出,又制其變數不可窮盡者也。雖天地之文必成于其變,天下之象必定于其數,則知易之變數不可窮盡如此,故為天下之至變也。凡天地之道顯而可見者皆曰文,天下之物可見者皆曰象。如日月、星辰、山川、草木,皆為天地之文。或陰陽晝夜以變而運,或生長融結以變而成,皆是也。或謂天地之文如青赤之文,非也。

易无思也,无為也,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。非天下之至神,其孰能與于此!

易无思无為,宜其不能與人事相感,而反能通天下之故者,是易為天下之至神也。至于聖人用易,以易簡之道得天下之理,亦可謂通天下之故矣。

夫易,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。惟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;惟幾也,故能成天下之務;惟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

上言至精、至變、至神,皆謂易之道也。此言聖人用易之道,以極深而研幾也。天下之事,至深難測也,幾微難見也。用易之道,則能極其不測之深,研其難見之幾矣。然極易之深,則天下之志无不通,是能得其至精也。研易之幾,則天下之務无不成,是能得其至變也。又盡易之神,故得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,所謂感而遂通者也。

曰: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,此之謂也。

前言聖人之道四,四者本于人事,由人而言之也。繼以至精、至變、至神,三者易之道,由易而言之也。又繼以惟深、惟幾、惟神,言雖聖人猶極深研幾如此也。復以聖人之道四焉終之者,蓋易之道其精、變、神如此,聖人用易極深研幾又如此,則天下後世于言動、制器、卜筮之間,豈可任其私智以他求哉?必當尚易之辭、變、象、占也。此衆人當尚之事,而曰聖人之道者,以言聖人猶尚此道也。聖人尚此者,以易為至精、至變、至神,天下无以加焉故也。此之謂者,猶言謂是故也。

曰:夫易,何為者也?夫易,開物成務,冒天下之道,如斯而已者也。

易之道難窮,不可以一言盡,故此章又明開物成務,冒天下之道也。以言乎天地之間,則易无不備,故能冒天下之道,蓋言天下之道无不具于其中也。

是故聖人以通天下之志,以定天下之業,以斷天下之疑。

孔子言易道于上,必繼以聖人用易于下,以見聖人无適而非易也。此章先言開物成務,冒天下之道。繼之以通天下之志,本乎易之開物也;以定天下之業,本乎易之成務也;以斷天下之疑,本乎易之冒天下之道也。故聖人有為有行,未嘗不本于易。

是故蓍之德圓而神,卦之德方以知,六爻之義易以貢。

蓍卦六爻,各言其德,固非易道之大全,聖人用之,亦所以通志定業,斷天下之疑也。圓而神,故能通志;方以知,故能定業;易以貢,故能斷疑。聖人之于易也,取而用之,左右逢其原矣。貢,猶告也。

聖人以此洗心,退藏于密,吉凶與民同患。神以知來,知以藏往,其孰能與于此哉?古之聰明叡知,神武而不殺者夫!

以此洗心者,以易洗心也。聖人之用易也,隨用隨取,隨取隨足,故能无思无慮,以滌其心。蓋其酬酢應變,在易不在心,則心无留事,亦无應變之方,非洗心而何?故其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之道,莫不一本于易。微而至于耒耜、舟楫、臼杵、弧矢之用,亦必取諸益,取諸渙,取諸小過,取諸暌。聖人皆无容心焉,是所以能洗心而退藏于密也。彼愚而好自用者,雖極精神,逞智力,而天下之志未必能通,天下之業未必能定,天下之疑未必能斷。又安知聖人通天下之志者,用易開物之道也;定天下之業者,用易成務之道也;斷天下之疑者,用易冒天下之道也。天下之事,不過于志、業、疑三者而已。聖人用易,亦不過三者之道也。所謂洗心用易者如此。雖聖人吉凶之患,不得不與民同,然无心受之,亦无妄之道也,夫何患焉?若是者,非神之妙足以知方來,非知之崇足以藏已往,又安能與于洗心之道哉?古之聰明叡知之君,神武不殺而天下治者,蓋得洗心退藏之道也。是知心之為物,用之則塵滓,不用則清明。衆人不知不用之術,而聖人獨明不用之道。故聖人洗心在此,而衆人莫之知也。

是以明于天之道,而察于民之故,是興神物以前民用。聖人以此齋戒,以神明其德夫!

聖人明天之道,察民之故,无或不通,故興神物以前民用,則无有遠近幽深,遂知來物。聖人初无與焉,是以能齋戒其心,休休然以神明其德也。神物,易也。前言聖人用易而不自用其心,故曰洗心。此又追本而言。聖人作易之時,亦无容心焉,因神物固有,獨能興之而已。故既興神物以前民用,是乃所以齋戒神明其德。夫齋戒所以洗心也,洗心所以神明其德也。

是故闔戶謂之坤,闢戶謂之乾,一闔一闢謂之變,往來不窮謂之通。見乃謂之象,形乃謂之器,制而用之謂之法,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,謂之神。

繫辭論變通,最為易之要道,而人多畧之。變通者,易之道也,用易之道也。故孔子于繫辭三致意焉,蓋其義微而難知也。因其微而難知,故以闔戶闢戶言之。蓋聖人舉近人而易曉者,莫若戶之為用也,固非乾坤之道止于闔戶闢戶而已也。因闔戶闢戶以明變通,則又并及象器法神而言者,以見乾坤變通以至制法盡神之妙。舉一戶之義足以兼明之,則聖人所以探賾索隱、鉤深致遠者,如是其至也。然一戶至末也,猶必盡此道而後可用于天下後世,則聖人所以治天下者,其可不盡變通之道乎?故易曰:神農氏没,黄帝、堯、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然則變通之道,是乃黄帝、堯、舜氏得之以治天下者也,可不務乎?且坤,陰物也,故有闔戶之象;乾,陽物也,故有闢戶之象。既能闔,復能闢,是所謂變也;朝闢之,暮闔之,日復一日往來,闔闢不窮,是所謂通也。通也者,通其變也。至于其戶之可見,則曰象也;其有形,則曰器也;制而用此者,則曰法也;利于出入之用,而天下之民无不用之者,又其所以為神也。如是,則一戶之設,豈苟然哉?故治天下之道无他焉,如制一戶之法,使之變通可久,斯得之矣。雖黄帝、堯、舜之治,不過于此。

是故易有太極,是生兩儀,兩儀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八卦定吉凶,吉凶生大業。

太極者,三才未分之名,統三才之道者也。兩儀猶曰二象也,謂有乾坤天地之二象,而未為乾坤天地也。四象者,九八七六隂陽老少之象,此與大衍之序同。大衍,太極也。分而為二,兩儀也。揲之以四,四象也。四象既生,然後太極分而為三才,兩儀定而名乾坤。八卦以成,吉凶以定,而大業生焉。吉凶者,八卦之所有,而非八卦之所生。大業者,聖人之所造,吉凶定則易道成矣。易道成,故聖人用之以崇德廣業也。

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;變通莫大乎四時;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;崇高莫大乎富貴;備物致用,立成器以為天下利,莫大乎聖人;探賾索隱,鉤深致遠,以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,莫大乎蓍龜。

自論乾坤變通至天生神物四事,皆首以是故為言。蓋因洗心、齋戒、用易而有是四事,明文義相屬也。聖人洗心、齋戒、用易以應天下之務,蓋用易不用心,故用乾坤變通而至于利用出入之神,用大極兩儀之道而至于生大業。由聖人用易,備物致用,為天下利,故與天地、四時、日月、蓍龜同為莫大神明之德。終言聖人效象天地神物,皆不自用其心,有所則象,亦洗心用易之道也。且天下物理有形名氣象者,固不可槩舉也。然有法象者非一,而莫大于天地;變通者非一,而莫大于四時;懸象著明者非一,而莫大于日月;崇高者非一,而莫大于富貴;備物致用者非一,而莫大于聖人;探賾索隱者非一,而莫大于蓍龜。富貴謂人君之勢位,道必假此而後行,故位為大寶。聖人亦人也,以能用易,故莫大也。然法象、變通、著明、崇高、備物、致用、探賾、索隱皆易之道,而天地、四時、日月、富貴與聖人、蓍龜得之,皆成莫大之德,又以見易之開物成務,冒天下之道,无乎不備如是之大也。

是故天生神物,聖人則之;天地變化,聖人效之;天垂象,見吉凶,聖人象之;河出圖,洛出書,聖人則之。

聖人用易无他焉,欲不自用其心耳。蓋自用其心,則是有心于成敗好惡,皆私心也。不自用其心,則酬酢萬變,皆取諸易。成敗好惡,聖人无容心焉,此所謂洗心也。聖人不獨用易以酬酢萬變也,凡天地萬物可則象者,皆則而象之。故天生神物則則之,天地變化則效之,天垂象則象之,河圖、洛書則則之,以見洗心之道皆有則象,未嘗自用其私智如此。河圖、洛書,先儒之說多不同,至于取緯為證者,尤非學易之事也。蓋河出圖而後畫八卦,洛出書而後定九疇。故河圖非卦也,包犧畫而為卦;洛書非字也,大禹書而為字。亦猶箕子因九疇而陳洪範,文王因八卦而演周易,其始則肇于河圖、洛書。書畫于八卦、九疇,成于周易、洪範,其序如此。

案:原本此節說詞有脱誤,今據大易粹言校正。

易有四象,所以示也;繫辭焉,所以告也;定之以吉凶,所以斷也。

四象所以示變,繫辭所以告得失,吉凶所以斷行事。自易有四象以下,與前文不相屬,又非别章,疑其錯簡。

曰: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子曰:祐者,助也。天之所助者,順也。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履信思乎順,又以尚賢也。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也。

已順,故天助之以順;已信,故人助之以信。大有之君,履不失信,下足以感人;思不失順,上足以動天。又以尚賢,是以吉无不利也。横渠張先生謂此章宜在立心勿恒凶之下,亦疑與前文義不相屬也。若然,則當在易曰憧憧往來之前。蓋自易者象也至小人之道也,結語助辭多稱也,與所以示也,所以告也,所以斷也皆相類。自憧憧往來,困于石,公用射隼,皆稱易曰,故自天祐之,宜在其前也。上篇擬議七爻,自鳴鶴在陰,皆不稱易。下篇十一爻,自憧憧往來,皆稱易曰,與自天祐之文意同。

案:自亦疑與前文義。以下原本少十數句,今據大易粹言校正】。

曰: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。然則聖人之意,其不可見乎?子曰:聖人立象以盡意,設卦以盡情偽,繫辭焉以盡其言,變而通之以盡利,鼔之舞之以盡神。

聖人作易,所以盡言意。易之一書,為言亦備矣,為意亦盡矣。猶曰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者,言意豈苟然哉?所以明乎道,于以見道之難明也如此。若是則聖人之意,其不可見乎?蓋夫子又欲明言意之盡也。且意不可以言盡也,故立象以盡之。情偽不可以徧舉也,故設卦以盡之。言非一說可盡也,故卦爻彖象文言互為之辭以盡之。若是則易道明矣。于是乎極其變通,又盡其美利,窮其鼔舞,又盡其至神,則易之為道,无遺蘊矣。然立象設卦繫辭,皆聖人作易以盡道者也。變通鼔舞,又明聖人用易之盡其道者也。變而通之,則經所謂通其變,使民不倦之意。鼔之舞之,所謂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也。聖人以書必不能盡其所欲言,言必不能盡聖人之意,故立象繫辭,智者觀之,則見其可盡也。味者亦未之知。

案:自言意豈苟然哉以下,原本少數句,今據大易粹言校補】。

乾坤,其易之縕邪!乾坤成列,而易立乎其中矣。乾坤毁,則无以見易;易不可見,則乾坤或幾乎息矣。

乾、坤與易,其名雖異,其道一也。易之道縕于乾、坤,故易之書成,則乾、坤成列,而易立乎其中,如是則乾、坤有體,而易无體也。有體則成毁從之,故上言成列,下言乾、坤毁。易以无體託于乾、坤,故乾、坤之卦毁,則无以見易,易不可見,則乾、坤之道亦因以息矣。此蓋言易之道固不係于有書,无書而无書,則易不可見,而乾、坤之道亦息,以明聖人不得不作易之意也。

是故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,化而裁之謂之變,推而行之謂之通,舉而錯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。

道无形,故言形而上;器有形,故言形而下。形而上者,杳然而難知;形而下者,炳然而易見。其不同如是,其為變通則一也。化而裁之,謂如一闔一闢,不執一也;推而行之,謂可運行无窮也。如是,則可以舉而措之天下矣。前言乾坤變通,自言易道之變通也。此言道器變通,言聖人用易道之變通也。曰化而裁之,推而行之,聖人之事也。下言象、爻、卦辭,言易書之中,象、爻、卦辭各有變通也。其化而裁之,推而行之,言用易之象、爻、卦辭,亦存乎聖人之變通也。且大而天地,細而萬物,物物各具變通之理。天地不變通,則不能長且久;人與萬物不變通,則死矣。故舉人而言之,朝而作,闢之道也;暮而息,闔之道也。一作一息,變也;與日无窮,通也。苟朝而不能作,暮而不能息,非死則病矣。然則聖人尚象、制器、制法以利天下,不知變通之道,其可乎?故包犧、神農、黄帝、堯、舜之王天下,所以大過人者,无他焉,能通其變而已。是以聖人以此洗心,不敢自用其私智也。

是故夫象,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,而擬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謂之象。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,繫辭焉以斷其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極天下之賾者存乎卦,鼔天下之動者存乎辭,化而裁之存乎變,推而行之存乎通,神而明之存乎其人,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,存乎德行。

象、爻、卦辭,易之書也。化而裁之,推而行之,神而明之,默而成之,皆聖人用易也。易之道,知之則可用,故直曰謂之變,謂之道。易之書,擬議而後可用,故言存乎變,存乎通。雖存乎此,不思則不得其道。觀夫子之辭,自繫辭首章以及于此,莫不以用易之道終之,以是知易之為書,用道之書也。然易道廣大,以言乎天地之間无不備,故聖人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,皆可取而用之,以成日新之德,富有之業,又何必焦心勞思,任一已之獨智,而後可以有為于天下乎?夫是之謂洗心。

郭氏傳家易說卷七

<經部,易類,郭氏傳家易說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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